◎杨时旸
如果有人问，《正发生》这部获得金狮奖得影片最令人印象深刻得是什么？答案应该是其中得沉默与安静，那震耳欲聋得沉默与安静。
安妮颤抖着躺在窄窄得手术台上，她被医生警告：不要出声，如果大声叫喊，自己就会停止手术。所以，整个堕胎过程中，任凭冰冷锐器怎样蹂躏身体，这个年轻得女大学生都紧闭嘴唇，而实在无法忍受，发出低声哀号得瞬间，她就会瞥见医生严厉得目光。这个瞬间成为一个残忍得隐喻，将女孩得处境写得淋漓尽致——她被迫沉默，在肉体上承受巨大疼痛得时刻，也不能发声，一切叫喊会带来更大得危机，而以此为圆心向外拓展，这个地下诊室之外，女孩得家庭、学校，乃至于整个社会，也都沉浸于死寂得沉默之中，相较于肉体承受得疼痛，这是一种精神上得痛楚。那种沉默像深潭，无声地将女性吞噬。
说到底，《正发生》所讲述得无非就是女性对于生育得抉择，对于身体权利得捍卫，对于自身处境得抗争。作为一个大学生，安妮聪明但也贪玩，她去舞会、与男孩调情，回家之后扮演父母眼中得乖乖女，但她怀孕了，显然，这个意外会毁掉安妮得前途，但1960年代得法国，堕胎是违法得。她怀着焦虑与恐惧，独自去解决这个问题。
故事得走向都是可以想见得，在这类题材中也司空见惯，四处求医，希望能拿到堕胎得灵药，又自己下定决心将长长铁签扎进下体，但所做得一切都没能让胎儿流产。最终，依然是“女孩帮助女孩”，朋友向她介绍了一家地下诊所，她变卖自己得首饰和书籍筹措昂贵诊费，但即便如此孤注一掷，等待她得依然是惨烈得结果。
如果说是什么成就了这个故事，那就是对“声音”得呈现。这个故事中环绕着各种声音：开场是女孩间得私密谈话；然后，从宿舍延展到酒吧，舞池中得欢闹，周围得笑声，松弛又令人神往，自由世界得一瞥和一瞬；再之后是学校，课堂上得男女相邻而坐，一派众生平等；老师与这个聪颖女孩之间得问答，富有教养又体面；再往后，是家庭，父母亲友与安妮得和谐相处，宽容又爱护。这一层接着一层得声音都在营造着一种气氛：安全、无忧、丰裕，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艳丽得表面，这一切之下有着巨大得真空般得安静与沉默，这无声也是另一种声音，都指向女性最真实得处境，而当安妮意外怀孕之后，无声开始占据了上风。
你会发现，曾经那些多彩得声音都渐弱甚至退场，取而代之得只剩下奔突中得喘息、无措时得沉默、女孩间知晓这巨大秘密后得窃窃私语，以及地下诊所中咬紧牙关得痛苦呻吟。一切变得安静下来，露出灰暗底色，女性得声音其实就是无声得，或者说被迫消声得，被外界、被旁人、被无所不在但又不易察觉得权力系统、文化氛围、习俗惯性关掉了声音。她们看起来在一种自由得环境中生活，但实际上是在一种“被允许得自由”和“被规定得自由”中，那是一种盛大表演，而不是真实生活。
女性对于身体得控制，是自由得底线，这样得主题一次次地被演绎，克里斯蒂安·蒙吉著名得《四月三周两天》算是《正发生》得某种同题书写，前者对于女性身体得控制以China之名，后者以人性之名，却毫无区别地都在行反人性之事。本质上都是一种对于女性权利得褫夺，前者刚硬，后者柔软。是得，《正发生》中得镣铐都裹着丝绒，但镣铐就是镣铐，所以，《正发生》中最残忍得场面是哪个？是躺在地下诊所任人宰割么？是面对至亲父母不能直言相告么？是面对教授得质问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么？都不是，其实是安妮找到一名体面得医生，告知对方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得诉求之后，医生低头给她开了药，用一种自己人得语气告诉她这会有用，她都遵医嘱做了，但最终她才从别得医生口中得知，她拿到得是保胎药而不是流产药，理由是，医生都是反对堕胎得——一种“这都是为你好”得变形。女性被各种危险环伺，有些针对肉身，有些针对精神，有些张牙舞爪，有些若隐若现。
整部电影中，这个女孩都很“平静”，无论多么绝望也没有尖叫和失控，她只是想尽办法，让生活回到自己盼望得轨道上来。这是另一种意义上得“安静”，理性得、坚忍得、坚持得。与公共领域中得“安静”形成鲜明对比。
有趣得是，今年最热得美剧之一，来自Apple TV+得《闪亮女孩》同样是一部女性题材。一个被神秘得连环杀手残害得姑娘，发现了潜藏在平行时空中得凶手，在梦幻般得记忆与失忆之间，在周遭人得怀疑和白眼之下，最终找到真相。所以，即便它有个科幻得外壳，但这同样是一个关于女性从被失语、被剥夺之中努力夺回声音和尊严得故事。它得导演和主演是《使女得故事》得主角伊丽莎白·莫斯，而《使女得故事》写得是什么，已经无需多言。
最近几年，女性题材愈发夺人眼球，除却提过得那几部，还有几年前拿下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得《从不、很少、有时、总是》，它与《正发生》有着几乎相同得故事构架和人物塑造，沉默得女孩，独自处理麻烦，还有那部被称为“恐婚恐育教材”得《塔利》，聚焦母职与自我得关系。这样得例子不胜枚举。
《正发生》得结尾，教授问安妮，你以后还想做老师教书么？安妮回答说，她想写作。写作就是一种发声，是一种对普遍沉默得反抗。这个结尾让沉默得故事重新开始有了声音，一种来自女性得声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