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古城西安孤独的夕阳黯然下沉的时候,我得脑海里始终会浮现苏角村的那片云彩,在山坡上,和夕阳伴舞的金色的云彩,准确地说是血红血红的颜色的云彩。同伴称她为“血色浪漫”,我没有那么浪漫,把她叫做“火凤凰”。其实就是那片火烧云,是她令我不由自主地落泪,我知道,那泪滴也应该是血红色的,像动脉血的颜色一样。那片云彩伴随着我的血液流淌了十多年。
其实我见多很多次壮观的火烧云,却没有那一次比得上苏角村上空的那个“凤凰”,而父亲却从来没有看见过火凤凰。
我知道,那年的那天傍晚七点半,当我在苏角村静静地端详着变幻的云彩的时候,父亲正在听着播音员甜美的声音:“拉萨,多云,三到十二度。”他一定在对母亲说:“这小子,走这么远也不打声招呼!”母亲一定很想知道苏角村到底离拉萨有多远,是不是和拉萨一样,也是多云,因为我电话里没有告诉她,我只告诉她那里离阿扎冰川不远,离羊卓雍湖也不远。
多少年来,父亲每天的必修课就是看天气预报,雷打不动。西安、上海、宁波、长沙、东京、多伦多……那里有他的亲人,有仙逝的父母,有多年不见的朋友,还有我这个到处乱窜的儿子。
我偶尔回父母家,一回家就把着电视看NBA,父母从来都让着儿子。记得有一次,太阳和小牛激战正酣,加时赛,112:114,小牛落后,还剩17秒,小将军约翰逊果断要了暂停。我目不转睛,完全沉醉于纳什和诺维斯基的争斗之中,这场直播的精彩赛事使我心潮澎湃,忘乎所以。 “快看天气预报!长沙!”父亲近似吼叫的声音从厨房传出。我极不情愿地将“五台”拨到了“一台”,“广州,**,香港,**。”显然长沙已经错过了。 那天父亲一下午没有理我。因为那天母亲在湘乡老家,湘乡离长沙不远,就像苏角村离拉萨不远。因为洞庭湖此时正肆虐着洪水,因为那里没有苏角村那片美丽的火凤凰,湘江两岸正弥漫着几十年不遇的恐怖!
直到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。听到母亲的声音,父亲就像见到了苏角村的那片云彩。看着父亲宽慰的笑容,我知道我已经及时弥补了过错。从那天起,我开始关注每天的天气预报,不仅仅是旅行前在网上查目的地的天气了。从那天起,我也有了关注的对象:上海、宁波、长沙、北京、武汉……
去年夏天,送走了父亲,他很安详。今年春节,我又到拉萨,坐着哥们的车去了浪卡子,去了羊湖,到了普莫雍错,我没再去苏角村,因为我知道,那里再也不会有火凤凰。
父亲没有见到火凤凰,我见到过。我还见到了父亲心中的火凤凰,凤凰金色的头是期盼,血红色的翅膀是思念,那长长的淡灰色的尾巴是牵挂。她的存在似乎天经地义,但在我心中,她比苏角村的云彩更加美丽,更令我不由自主地落泪,她一定会伴随我的血液淌过我的一生。
泪,滴在了键盘上。被泪模糊了的眼睛依稀看见显示屏右下角那排数字...... “西安,小雨转阵雨……”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。我的思绪又钻进了火凤凰-----当年苏角村的那片云彩中了。
过去的归过去,未来的归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