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O.122
归根结底,没什么是不朽的,我们终将化为粉尘。但活的时候,一定要痛快淋漓地活。痛快去爱,痛快去恨,痛快去悲伤,痛快去感动,痛快去闲得蛋疼。
冯唐,生于1971年的北京。
70后那代人,爱蛋疼,爱写诗,爱看露天电影。当年的好姑娘又少,常荷尔蒙上脑,无处释放,只好出门茬架。
那时候,京城满大街常晃荡着十七、八岁的男孩,斜背一军挎,装一叶菜刀。
少年冯唐常腰间挺挺,中横一管阳物。掺和其中,他人高马大,精液与血液齐飞,汗水与吹牛逼共长天一色。
到了中年,有人夸他,他对人笑笑。有人骂他,他也对人笑笑。就说一句:
世间不过两件事,关我屁事,关你屁事。
总之,闲得蛋疼。
01
冯唐打小不跟同龄人玩,只跟过气的老炮儿投缘。
京城老炮儿家装奇特,半面墙用《》打底,中间挂一大奶大腿的洋妞挂历。
冯唐隔三差五去听老炮们吹牛逼,故事越色情,他越喜欢。
除了色情,冯唐还酷爱学习,学习成绩全班第一,从没拿过第二。少年时代,冯唐看劳伦斯,二十四史和《金瓶梅》。憋不住的时候,就牛逼哄哄地写诗,投给《少年文艺》,开头两句:
“我没有下体,也能把你燃烧!”
把老编辑吓了一跳,垂死病中惊坐起,感觉自己萌萌哒。
写作之余,冯唐最大的爱好是谈恋爱。7岁那年,他和班上的小姑娘约会。小姑娘没当上班长,冯唐把她约到电线杆下,安慰她说:下次,我把班长让给你。
稍微大点,冯唐谈恋爱更肆无忌惮。为了赚谈恋爱的零花钱,冯唐跑到垂杨柳中街邮局前,摆摊卖旧杂志,挣了人生第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,买了24朵黄玫瑰,送给他老妈。
他老妈说:你放屁,指不定是你给哪个姑娘送的,没送掉,又转手送给我了。
那年夏天,太阳又大又亮,晒的冯唐小老二无比坚挺,漏洞百出,街上走路的女孩也是半遮半掩,看上去都像半部黄色小说。
在龙潭湖鸟市,冯唐第一次参与茬架,看见有人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,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见识到暴力,他深深感到暴力的残忍,之后彻底远离了这种生活。
少年,他大部分时间,都是独自到大槐树下乘凉,知了叫一阵停一阵。很多只名叫“吊死鬼”的绿肉虫子,在槐树叶子上拉出长长的细丝,肉身子随风摇摆。
年轻有年轻的好处,是可以在没有看清楚这个世界之前,做率性的事。荒唐也好,可笑也好,那都是无悔的青春。一场合格的、无悔的青春,不过是不要脸、拼了命、尽了兴。
青年冯唐
02
1990年,19岁的冯唐考上协和医科大学。站在校门前,小风吹撩,腿毛飘飘。
大学嘛,有好看的妞,好看的树,有走不完的路,可是就是没钱。那年,冯唐谈了女朋友,为了给女朋友买蓝裙子穿,就模仿古龙写小说,写完,就卖给书商。
管宿舍的王大爷特别爱看古龙,看了冯唐写的假古龙,说:我操,比古龙还古龙!
那些年,他写完小说,没钱复印,就直接卖底稿,只此一版,全是绝版。冯唐走在天桥上,看见有人在摆摊卖古龙小说,就问:这是古龙写的吗?
商贩说:那还有假,绝对原著。
冯唐装逼地说:这书是我写的。
可女朋友却看不起他模仿古龙,女友跟冯唐说:你如果写篇小说,能发表在《收获》或者《人民文学》,以后咱俩吵架时,你只要拿出来在我眼前晃晃,我保证闭嘴。
冯唐拼了半条命写小说,蛋疼的是,小说还没写完,女友跟别人好了。这一年,他写了中篇小说《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》。
签售的时候,那场面,人山人海,一共来了四个人。
小说里,冯唐写了一个穿着棉布连衣裙的姑娘,听到台上有人弹吉他,大滴的眼泪落下来。
冯唐喜欢那棉布裙子的纯粹,和眼泪砸下的重量。他坚信,姑娘是世界最美好的事物。
学医的最后三年,冯唐在基因和组织学层面研究卵巢癌,他眼睁睁地看着 60 多个病人手术、化疗、复发、再手术、再化疗,一大半离开了人世。无论医生如何处理,无论医生怎么处理,病者只能缓慢而痛苦地死去。
有一天,他看到一个卵巢癌晚期的病人,虚弱的身影在病房慢慢游荡,还站到秤上,自己称自己的体重。生命像是一团柴火一样,慢慢熄灭。
冯唐学了8年医,偶尔治愈,常常缓解,总是安慰。最后发觉生与死,挖到根儿上,本来是一回事。
他想告别自己的医生生涯。学医的经历让他明白了:
实在放不下的时候,去趟重症病房或者墓地,你容易明白,你已经得到太多,再要就是贪婪,时间太少,好玩儿的事儿太多,从尊重生命的角度,不必纠缠。
毕业时,冯唐的毕业论文题目长得蛋疼,一共46个字,叫《表皮生长因子—表皮生长因子受体—c-myc信号传递通路在卵巢癌中的存在机器于DNA合成,细胞凋亡及预后的关系》。
标题太长,牛皮明明的读者可以用力对他白个眼。
冯唐学医时照片
03
毕业后,冯唐的人生重新出发,他毅然放弃加入中国顶级医院,从零开始,去美国学工商管理。
人真正的成熟,是从认识自己开始的。人生的难题,不在于你想采取何种行动,而在于你想成为何种人。
人生苦短,本应该及时追求。大学对每个青年人而言,应该是学习思考,增长见识的地方,而不应该成为未来职业的束缚。
几年后,冯唐从做PPT的小职员,成为了世界顶级咨询公司麦肯锡的合伙人、华润医疗集团首席执行官,同时还偷着写小说。
2011年,小说《不二》定稿,第一句话是:
鱼玄机站山岗上对老禅师说:“你要看我的裸体么?”
冯唐的小说,整体评价:篇篇小黄文,文化老流氓。
他的书尺度较大,在大陆出版不了,编辑也满脸无奈,哭笑不得:
整本书,都是小鸡鸡,想骟成太监都不行。
最后小说《不二》在香港出版,书一出版就打破香港文学作品销售纪录,这是冯唐送给自己40岁生日礼物。
在此书中,冯唐发挥妇科专业,从医学的角度描写色情,除了我以外,谁看谁冲动,但是架不住人家有才呀。
那些年,冯唐真忙。中午谈客户,喝酒,喝到三点,谈到了晚饭。晚饭吃完,接着喝,吐了再喝,喝了再吐,每天搞到十二点,头发都掉了。
候机时,才抠出一点时间,写点文章。
冯唐一年平均飞 10 万公里。有假的时候,就回去看老妈。
冯唐妈妈是蒙古族,老了爱穿一身大红裙,脖子里挂狼牙,一人能喝一瓶蒙古套马杆酒。很彪悍,看见动物,说拿回家炖了。见着风景好的地,说占一块盖房子。
有一次回家,冯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。老妈晾衣服,一边晾衣服一边说:
我翻了你的公文包,除了三个手机和两个电脑之外,里面有眼药水,估计看电脑多了,眼睛累的时候滴的。还有巧克力棒,错过了吃饭,饿急了的时候吃的。还有润唇膏,开会说话多了,嘴唇裂了,抹的。还有呕吐袋,脑子使多了,想吐的时候接着。
孩子,你会不会很快累死啊?
知子莫如母,只有妈妈才是最懂儿子的。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,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,只有百分之一的人,关心你飞得累不累。在外人看来,你或许酒色财气,混得风光,但只有妈妈才会偷偷去翻他的公文包,一字不问,就心疼了。
冯唐心里一颤,想起好久没在家认真待过了,也没在北京待过了。在记忆里,北京是这样的:
天上两三朵很闲的云很慢地变换各自的形态,胡同里两三个老头儿薄棉袄还没去身,坐在马扎上,泡在太阳里,闲得蛋疼地看闲云变幻。
人生分很多阶段,如果30岁还是未知的状态,那40岁更多是已知的状态。该经历的,也都经历得差不多了。这个时候的自己,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更重要。
冯唐与老妈
04
2014年下半年有个上午,冯唐站在办公楼下等人。阳光灿烂,照得人皮肤暖酥酥,花是开着的,在风中摇摆。他突然想起,过去多年的日子,全是昏天黑地生意上的事儿。
他突然感到疲惫,疲惫之后,又感到解脱。他扪心问了自己一个问题,我的一生到底为了什么?后来他想:
人活一世,如果连阳光都晒不到,鲜花都闻不到,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。
以前自己捏着鼻子干的事情,现在凭什么让我干啊!
老子不干了!
人生就是这样,与其过那些能预知的,权衡和算计的世俗生活,不如索性做自己喜欢的事,死也值了。
冯唐一把扔掉公文包,扔掉平展的西装,扔掉全世界无休止的飞行。立即辞职飞到大洋彼岸的加州湾区纳帕,租了个民房。在那里,每天只做这几件事,跑步、听海、吹风、看云、翻译诗集。他很想一下子把人生想做的这几件事全部都给做完了,做到爽、做到腻为止,才算满意。
人这辈子,年轻时拼命奋斗,就是为了中年后能活出自己的样子。去他妈的,只做自己喜欢的事,晒自己喜欢的妞,只疼自己的老妈。别跟我谈拯救世界,我先拯救自己就够了。
那一年起,冯唐便开始与过去的生活彻底决裂。
他不再讨好谁,也不再将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人、无聊的事上。他过任性的生活,并有乘风破浪的气势。
有一种生活叫文人雅趣,野云闲鹤,俗话也叫闲得蛋疼。
冯唐花了三个月,把《飞鸟集》翻译成八千零二个字。半年内,遭来专家们骂声一片,甚至被要求下架。
《飞鸟集》原诗:大地借助于绿草,显出她自己的殷勤好客。结果冯唐翻译为:
有了绿草,大地变得挺骚。
这样的句子在冯唐译本里,到处都是。
可冯唐对别人的谩骂毫不在意,你骂我,费的是你的唾沫,跟我有什么关系呢?偶尔一高兴,还把这些骂他的文章转发到微博。吵吵嚷嚷个屁呀,大家一起嗨。
许多人看不惯冯唐微博,在他微博里有900多万粉丝,每次有漂亮的姑娘找他合照,艾特他,他都会转发,搞得像个冯女郎俱乐部,还附上一句“今宵欢乐多”。人家的私事,管的着嘛!
做人无非是这样,别把自己太当回事,你是朵花你就开,有香味就有香味,但是你别逼着人家来闻。
面对抨击,冯唐有三不原则,不在意,不解释,不撕逼,因为太明确自己的坚持:
有的鸟来到世间,是为了做它该做的事,而不是专门躲枪子儿的。
05
冯唐常常站在景山顶上,看北京这个大城一圈一圈地由内而外摊开,越靠外越高,仿佛一口巨大的火锅。时间,水一样倒进这口锅里。仿佛有的人是肥牛,有的人是黄喉,有的人是午餐肉,产生不同的味道。
冯唐脑子里堆满书,心里憋着诗。
北京老城,后海以西,恭王府以北,沿着一条窄窄的胡同,一直向前,可以到达胡同里唯一一户朱门高墙的四合院。
冯唐就在这四合院里,和5000册藏书待一起,一个人,悠悠达达地在院子里读书、练字、品茶、看云、听雨,穿着“春风十里不如你”几个大字的黑色T恤,坐在明清家具上尽情装逼。
他家院子没有wifi,只有风声、树影,屋顶上浮云游动。冯唐在纸上写,可遇不可求的事是:
后海有树的院子,夏代有工的玉,此时此刻的云,二十来岁的你。
世界最美的样子其实就是回忆,一个人在这个充满虚伪的现实世界中,要保持初心,就必须给自己的灵魂腾出一亩净土。谴责它,抚慰它,考验它,永远保持它的高洁和纯净。不忘初心,方得始终。
冯唐曾拿过临床医学博士学位、工商管理硕士学位。当过麦肯锡合伙人、华润医疗集团首席执行官。登过中国作家富豪榜,翻译过泰戈尔。
其实,人生应该有更多的可能性,一生应该不止只做一件事,而应该做很多事,来丰富自己的人生。在有限的一生里,活出不止一生的宽度和广度。
06
中年后,冯唐的生活状态可以浓缩成一句话:
闲得蛋疼的冯唐,坐在闲得蛋疼的院子里,常有同样闲得蛋疼人的朋友来找闲得蛋疼的他玩。
作为一个常年训练有素的流氓,他尽量保持诗意的克制。
有一次,他把手机借给朋友的儿子玩,里面有一个小游戏,一摇,里面的美女就抖落衣服。然后那男孩回去后,在百度里锁定了关键词,“性”和“裸体”。
男孩妈妈特恼火,再不让他去找冯唐。
冯唐一本正经地对男孩妈妈说:让他再来吧,我会教给他“爱”和“忠贞”。
别人是龌龊的油腻,冯唐是坦荡的骚客。偶尔跟朋友唠:
真想生个女儿,头发顺长,肉薄心窄,眼神忧郁。用牛奶,豆浆,米汤和可口可乐浇灌,一二十年后长成祸水。
其实人生嘛,不就是一场好山好水好姑娘。其实人性嘛,就是先谈谈人,再谈谈性。但现在大多数人谈完性,就不谈感情了。
真糟糕!
中年的冯唐在《如何避免成为一个中年油腻男》中写道:
人到中年,不要当众谈性。要有意识地防止它空谈误国。正确的心态是看女色如看山水,和下半身的距离远些,相看两不厌。
谈性只谈性是龌龊,讲究顺序和层次,先谈性,后谈审美就会变得很高级。
蔡元培也说过,一个没审美的民族是不知善恶的。生活说白了,就是一场漫长的审美。爱情是审美,吃饭是审美,穿衣是审美,说话也是审美。审美有高低,可做人也得有讲究。
07
冯唐常和柴静、罗永浩约饭,席间有个姑娘在,头发乌黑,脸蛋很白,俏得很。
中间他和罗永浩去撒尿,没憋住,两个老男人兴致勃勃聊起一阵子那姑娘,主要是冯唐说的最多,最后自己不好意思了,赶紧澄清自己,歪头对老罗说了一句:
发乎情,发乎情,只是发乎情。
这个逼装得我给满分。
撒完尿回来,老罗提这茬,柴静噗嗤就笑了:
哪儿有流氓还解释的。
几个人在一块谈起婚姻,冯唐严肃地想了半天,说:
有一点最重要,两人还是要爱过,就算成了灰,也是后来婚姻的基础。
我们总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,但是却忘了,真正的生活可以平淡,但不可以平庸。不应该是波澜不惊的,应该是垒起七星灶,铜壶煮三江。
冯唐说:我永远不希望有一天我心安理得,觉得一切都平稳了,我情愿它永不沉默,它给我带来什么苦难都成,我希望它永远滋滋地响,翻腾不休,就象火炭上的一滴糖。
这个世界其实是这样的,做人先要通情达理,不通不达,是个庸人。既通又达,充其量二三流。如果你自问已够通了,够达了,那就试试任性吧。
生活过程远远比结果重要。一个人到世界上来,来做什么?无非是爱最可爱的、听最好听的、看最好看的、吃最好吃的。
归根结底,没什么是不朽的,我们终将化为粉尘。但活的时候,一定要痛快淋漓地活。痛快去爱,痛快去恨,痛快去悲伤,痛快去感动,痛快去闲得蛋疼。